如何將台語變成文字,是我會遭遇的問題。
寫台灣題材的小說不可避免遇到許多台語對話。當我在設想人物說話的情緒以及說出什麼樣的話時,心中所使用的語言是台語。
但是,常常寫不出來。
「肥皂」這個詞。阿媽所說的「香皂」發音應該是「SOAP」這個字變成日語外來語之後再變成台語的再一次外來語。但是我沒有字可以選用讓讀者進入阿媽講「SOAP」時的情境,失去讓阿媽這個角色更生動的空間,這是遺憾。
還有阿樁在「華興行」樓下找瑞珠時講過的「貧憚」,這個詞意指「懶惰」在南管的曲子中可以讀到,但是我不敢用,因為擔心讀者無法理解它的意思而在閱讀時感到困擾,所以仍然使用「懶得」這個寫法,也讓阿樁少了他原有的味道。
尤其是語言的使用會隨時間與環境的變化而改變時,現在我所用的字詞常常並非過去所使用的說法。好比「漂亮」這個形容,我會用「水」這樣的說法,但是我的母親告訴我,她在小時候不曾聽過有這種用法,他們都用「標緻」這個形容。她還告訴我「宿睏」、跟「休息」是兩種不同的讀音,從字面上我看出這兩者之間意義上的不同。
我沒有受過寫台語文的訓練,即使能以台語做為平時溝通的語言,也沒有能力用台語讀「漢文」,將台語轉成文字對我而言是很吃力的事,我沒有掌握的能力。
我想,台語文在我的身上已經開始流失。
正如我現在寫這篇感想時所思考的語言是中文,無法用台語整理我的思維並精確寫出心中的想法。
這讓我想到一個寫日治時達悟族故事的經驗。如同在《高雄故事 再見,東京》中使用極少的日文增加情境氣氛一樣,在這個達悟族的故事中,我也仿寫達悟語,希望能達到類似的效果。
但是當我想找「憎恨」這個詞的時候,在我所可以找到的資料中大概有「不喜歡」、「討厭」這樣的詞,但是沒有「憎恨」。
當然,這極可能是我資料蒐集不精,但是這個結果讓我思考很久,因為我突然有個想法。
是否達悟人根本就沒有「憎恨」這樣的意念。
對語文及文化來說,是因為我有「憎恨」這樣的感情,所以才有「憎恨」這樣的語文,還是因為我被教授「憎恨」這樣的語詞,所以我學會「憎恨」。
其他各類七情六慾的字詞或許出於人性自身的直覺與情感,但是像「親愛精誠」這我至今仍然似懂非懂的字詞,是被教會還是我本來就應該會。
台語文將來會朝什麼樣的方向發展,我是外行人,無權發言。
只是台語文的思考,如我讀達悟語時的感觸,我使用台語時在想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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